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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窺《聊齋》的宗廟之美,百官之富
《聊齋志異》是值得一看再看的好書。
這部小說光在清朝就有近百種抄本、刻本、注本、評本、繪圖本,截至目前,相關詮釋與討論的文字數以億計,根據它的內容所改編的影劇與戲曲也有上百齣,而這部中文短篇小說集到現在已有將近三十種外語譯本,世界五大洲都可發現它的蹤跡。這不是好書,什麼才是好書?
我很高興此生能與這本書結下不解之緣。
小時候,我和《聊齋志異》的首度接觸,是在兒童月刊《學友》。這本雜誌會不定期刊載童話版的志怪小說,當時只覺得道人種桃、古鏡照鬼的情節很好看,根本不知道、也不會想知道這些故事是怎麼來的。另外,《良友》之類的雜誌也會穿插短篇的《聊齋》連環圖,至今還依稀記得〈偷桃〉、〈妖術〉、〈佟客〉的精彩畫面。初中時,看過樂蒂和趙雷演的《倩女幽魂》,無意間從海報認識「聊齋」這個詞彙,後來聽老師講述,這才明白以前看過的那些鬼狐仙妖,都是從這本小說孕育出來的。
五十多年前的《皇冠》雜誌偶爾也有白話《聊齋》故事,印象較深的有〈胡四娘〉、〈局詐〉等等,都改寫得非常精彩,這也激起我閱讀原文的念想。就讀大學時,曾向圖書館借到一本附有注釋的《聊齋》,不過那本書品質粗糙,不但排版草率,聊備一格的注釋對讀者也毫無助益。後來雖在書店發現一些性質類似的「精選」本,但情況毫無二致。最後好不容易買到一套手稿本,卻讀得一頭霧水,即便手邊擺著一套《辭海》,仍舊跨不過那百仞宮牆。幸好,這一盆盆的冷水並沒有完全澆熄我對《聊齋志異》的滿腔熱火。
由於《聊齋志異》的手稿本斷簡殘編,因此幾十年前學者研讀的都以「青柯亭本」或「鑄雪齋本」為主。呂湛恩與何垠的注解本雖在道光年間就有了,但不易取得。而一般讀者看的則大多是白話改寫的選本,通常都是寥寥二三十篇,實不容易滿足向慕者的需求。一九六二年,大陸學者張友鶴主編的《聊齋誌異會校會注會評本》問世,這對專業學者與業餘讀者來說,真不啻為一則天大的福音,有了這套工具書,研讀《聊齋志異》就相對輕鬆多了。後來,「康熙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還有蒲松齡的相關文物陸續被發現,這些珍貴資料為專家開闢不少探微索隱的幽徑,也造就一波波研討的浪潮。五十多年來,世界各地專家學者針對蒲松齡及《聊齋志異》所提出的論著和輯校的圖書,就像雨後春筍般出現,如:路大荒的《蒲松齡年譜》、盛偉的《蒲松齡全集》、馬瑞芳的《聊齋志異創作論》、于天池的《蒲松齡與聊齋志異脞說》、馬振方的《聊齋藝術論》、任篤行的《全校會注集評聊齋志異》、袁世碩與徐仲偉的《蒲松齡評傳》、朱一玄的《聊齋志異資料匯編》、朱其鎧的《全本新注聊齋誌異》等,數以千計。另外還有《蒲松齡研究》季刊和不定期舉辦的研討會,為專家提供心得發表的平臺。「蒲學」遂一時蔚成風氣,足以與國際「紅學」相頡頏。
拜「蒲學」潮流之賜,我的夙願也得以逐步實現。兩岸開放交流後,我就經常利用暑假前往大陸,不是在圖書館蒐集資料,埋首抄錄,便是到書店選購「蒲學」相關文獻。我還三度造訪淄川蒲家莊和周村畢自嚴故居,向紀念館內的專業人士請益,並流連於柳泉、綽然堂,與「短篇小說之王」作穿越時空的交心偶語。我也曾趑趄濟南的大明湖畔,想像「寒月芙蕖」的奇觀;我也曾彳亍荷澤的牡丹花徑,領略「曹國夫人」的丰采。每次返臺,行囊、衣襟盡是濃郁的書香,這才體悟到梁任公所揭櫫的道理:「任何一門學問,只要深入的研究,必能引發出趣味來。」這是我畢生最引以為樂的個人經驗,特地在此提出來與各位讀者分享。
在紙本文字日益式微的當前,好讀出版仍不惜耗費鉅資,禮聘學者點評、作注,出版一系列古典小說,促成多本曠世名著以最新穎的編排及更精緻的內涵增進大眾閱讀樂趣。這是經營者崇高的理念,更是使命感的展現,既獲取讀者的口碑,也贏得業界的敬重。而在決定出版《聊齋志異》全集時,好讀出版精挑的專家則是曾珮琦君。
曾珮琦君是位詠絮奇才,在學期間尤其屬意於中文,國學根柢扎實深厚。就讀研究所時,專攻老莊玄學,在王邦雄教授指導下,完成論文〈《老子》「正言若反」之解釋與重建〉,取得碩士學位。另外著有《圖解老莊思想》、《樂知學苑‧莊子圖解》等書,字字珠璣,鞭辟入裡,備受學界推伏。近年來,曾君醉心《聊齋志異》奼紫嫣紅的幻域,含英咀華,芬芳在頰,乃決意長期從事注譯的編撰,將這部古典巨著推薦給青年學子,目前已發行《義狐紅顏》、《倩女幽魂》兩集單冊。我發現書中注釋引經據典,精確賅備,對理解原文必有極大裨益;白話翻譯則筆觸流利,既無直譯的生澀,亦無擴寫的模糊,文白對照,可獲得閱讀樂趣,並有助國文程度提升。此外,尤淑瑜君的插畫也能引領讀者進入故事情境,頗具錦上添花之效。我相信全書殺青後,必足以在出版界占一席之地。
馮鎮巒曾在〈讀聊齋雜說〉謂:「讀聊齋,不作文章看,但作故事看,便是呆漢。」馮鎮巒是清嘉慶年間的文學評論家,這句話說得真夠犀利,同時也道出《聊齋志異》的特色。然而,從功利角度而言,但看故事實已值回書價,再涵泳辭藻便是物超所值了。總之,手執一卷,先淺出,再深入,則如倒吃甘蔗,樂即在其中矣。現在就請諸位在曾君的導覽下,跨進蒲松齡的異想世界,一窺《聊齋》的宗廟之美,百官之富。
文/台灣首屈一指蒲學專家暨高中教師 盧源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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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書其實是,中國第一部彰顯女性地位的故事集
在我年輕的那個世代,大學國文只有《古文觀止》可以學習;不過運氣很好,一年級下學期時,學校開放選修文學名著,我選擇了《聊齋志異》。不過,這並不是我的第一次接觸,早在小學就已經開始接觸白話文版本。
《聊齋志異》所使用的語言,並不是艱深的文言文。事實上,作者蒲松齡身處十七世紀的中國,使用的文字已經不是那麼艱澀,而且他所蒐集的故事素材,也是透過不同的訪談及自己所聽說的故事撰寫而成,因此不至於過度艱澀。
有學者以為,《聊齋志異》這部書,是一個落魄文人對於男性情愛幻想的烏托邦故事集。然而,如果把這部小說放在十七世紀的脈絡觀察,則可以看出當時保守的中國,有多少的女權情慾流動已經躁動萌芽。在《聊齋志異》中,女鬼、狐怪往往是善良的,而男性卻有許多負心人。女性在這部書中的愛情角色是主動積極、毫不畏縮的,如果與故事中的男主角相較,更可以看出其批判禮教迂腐與封閉之處,這點在書中隨處可見。蒲松齡筆下的俠女、鬼狐、民女,都具備勇氣且勇於挑戰世俗。在那個婚姻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年代,他藉由這些鬼怪故事,塑造出「嬰寧」、「聶小倩」、「白秋練」、「鴉頭」、「細柳」等人,她們遇到變故時總是比男性更為冷靜與機智;而男性在他筆下,無能者多、負心者眾。因此,論這部書,說它是中國第一部彰顯女性地位的故事集也不為過。
因此,我們可以輕鬆的來閱讀《聊齋志異》,但是當我們讀這些精彩俠女復仇記、或狐仙助人記的同時,別忘了,蒲松齡隱藏在故事中,想要說、卻不容於當時的潛言語其實是──女性的千言萬語。
文/律師作家 呂秋遠